張小影把傘湊了去，“雖然雨很小，但是還是會下濕衣服的。”

在傘下，兩人的距離似乎變得更近。

劉裕民看了一眼張小影，“把傘給我，我來撐傘。”

張小影把傘遞給了劉裕民，張小影覺得在雨傘下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，她甚至能夠感覺到劉裕民的體溫。

她以前也和劉裕民走在一起，以前靠的甚至比現在還近，但是今天的感覺完全不一樣，她走在劉裕民的右手邊，肩膀抵著劉裕民的肩膀。

“前面有一家很有特色面館，味道也不錯，是北平人開的，我經常去那吃面，那家的阿姨和我很熟的。”

劉裕民說道：“我感覺我好久沒吃面了，今天我一定要吃兩碗。”

走過剛才那條商業街，後面全是小吃，即使下著雨，在這裏吃小吃的人還是很多，粵菜，川菜，東吳面館，上海小籠包，大閘蟹，臭豆腐，鴨血粉絲湯，還有火鍋，有好吃的地方通常人都比較多，因為小吃越熱鬧才越好吃。

張小影帶領裕民來到了她所說的面食館，這個面食館不大，但是卻很精致，很有特色。這裏的生意很不錯，這裏不僅人多，而且熱鬧。

“阿姨，我又來了。”張小影笑嘻嘻的對一老板娘說。“哎，小影啊，有些日子不見你了，坐坐坐，還是老樣子吧？”張小影搖了搖頭，“不阿姨，這次是兩碗，一份海蜇皮，兩份蝦仁，一碗紫菜湯”

老板娘朝小影身後一看，一名英俊的軍官穿著軍服站在那裏，趕緊說道：“好好，兩位先坐，馬上來。”

“坐吧。”張小影說道。

“看來你和這經常來這裏吃飯。”

“沒錯，來一次之後你就會忘不了這裏的味道。”

“好嘞，二位的面，兩菜一湯，慢用。”

“這家除了面是附近最好吃的，上面的速度也是最快的，嘗嘗，保證你下次還想吃。”張小影拿起了筷子。

鹵汁覆蓋在面上散發著陣陣熱氣，不多也不少，不鹹也不膩，面也很勁道。

“張姐姐，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小女孩，跑過來一下子抱住了張小影的腿。”張小影睜大了眼睛，很自然的把他抱了起來，“娟娟，嘿嘿。”張小影親熱的摸了摸她的小臉蛋。

劉裕民剛吃下一口面，楞了一下，“哪來的小孩子？”

“她是這家面食館的小老板。”

“噢。”劉裕民又看了這個小女孩一眼，這個小女孩也看著他，劉裕民問道：“我有一個問題，他是男孩子…還是女孩子？”

“什麽呀，她是女孩子。”張小影嗔了一下。

劉裕民有點不解：“那她為什麽是光頭？”

張小影看著娟娟，“她爸爸媽媽每天起早貪黑的做生意，要是長頭發的話，哪有時間給她梳頭發呀？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劉裕似乎民恍然大悟，點了點頭。

張小影轉動一下眼珠，“娟娟，去，打一下那個哥哥，他竟然說你是男孩子。”娟娟居然還真的跑過去，在劉裕民身旁做好姿勢，在他的背上結結實實地拍了一巴掌。

“哎，這小姑娘…”劉裕民見她打了自己一巴掌，又跑開了。

“哈哈。”張小影捂著嘴巴笑了起來。

“你別把孩子教壞了，這麽小就打人，並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
女生畢竟是女生，聽見劉裕民用這種口吻說話，不禁害羞的底下了頭，看著自己白色的布鞋，當然，劉裕民絲毫沒有發覺。

張小影擡起頭，眨了眨眼，正色道：“剛才是對你的懲罰。”

面的確很好吃，劉裕民至少說了三遍“好吃。”

“我吃完了。”張小影站了起來，顯然是要去結賬的。

“哪有女生結賬的。”劉裕民馬上站了起來。張小影早就想到了這一點，“來，你先抱著娟娟。”張小影抱著娟娟放在劉裕民的腿上。

劉裕民連忙道：“嗳，別別，我可不抱小孩子…”

娟娟坐在了劉裕民的腿上，剛想站起來的劉裕民不敢動了，見過很多食客的娟娟倒是很大方的坐在了劉裕民腿上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劉裕民，小嘴還撅了起來，娟娟還不停地用小手戳著劉裕民的肚子，好像很好玩的樣子，劉裕民兩只手僵硬的伸在半空中，他不知道用什麽方式來抱她，或者該從那個地方抓住她，讓她保持平衡。

娟娟動了一下，劉裕民怕他掉下去，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臂，娟娟的胳膊軟軟的，他抱起了娟娟，發現娟娟的整個身體都是軟軟的，綿綿的。

小胳膊，小腿，小肚子，小腦袋，劉裕民覺得她的肚子看起來很可愛，好奇地摸了摸娟娟的肚子，又軟又綿，娟娟瞪著大眼睛有點不解地看著劉峪民，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要摸自己的肚子。

“好了，走了。”張小影走過來，拍了拍手，抱起了娟娟，劉裕民看著張小影，無奈的嘆了口氣。

剛下完雨，空氣很清新，兩個人走在幹凈潮濕的石板路上，這時從大街上走過來一個女人，一個穿著印有櫻花的白色和服的日本女人。

她踱著小碎步穿著木屐從劉裕民和張小影的身邊走過，劉裕民和張小影不約而同地看著這個日本女人。

劉裕民說道：“昨天我剛好見到一個日本浪人，他穿著木屐，說實話，他看起來有點討厭，看起來上海除了海軍陸戰隊，其他的日本人也並不少。”

張小影嘆了一口氣，“我見過日本軍人，他們跟我想象中差不多，個子很小，看起來也很粗魯野蠻。”她接著問道：“你和耀輝是住在一起，難道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嗎？”

劉峪民眼神移向他處，過了很久才說道：“他沒有來上海，他自從去58師後，我再也沒有聯系到他。”

張小影追問道：“我從報紙上看到58師不是去了前線嗎？”

“是，北上剿共。”劉裕民回答的非常簡單，面無表情。

張小影低眉，喃喃地說道：“沒想到這麽快他就去前線了，不知道這場內戰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結束，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。”張小影的眼神露出一絲憂傷，“以前在北平的時候，就感覺戰爭非常令人不安，現在，對於戰爭，我越發的在意，我能感覺到好像離我們越來越近。”她頓了頓，看著劉裕民的側臉，“那…如果戰爭爆發的話，你是不是也要去…”

“是的，義無反顧…”劉裕民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張小影的問題，他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，轉過身用一種堅定的眼神看著張小影。

他現在的眼神和演話劇的那一天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。

從演話劇的那天起，劉裕民似乎一直在為一天而準備。

他的胸膛不停起伏著，他似乎看到了遠方灼熱燃燒的火焰，看到了在硝煙中前赴後繼的身影，聽到了震耳欲聾的爆炸，萬人沖陣的吶喊。

張小影看著劉裕民臉上的，她有沒有想過或許有一天劉裕民會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奔赴前線？

張小影不願意去想戰爭的場景，因為她覺得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，她並不想失去現在的這一切，所以她感覺戰爭的陰影離自己越來越近，對於戰爭的恐懼和害怕似乎令她有點透不過氣來。

劉裕民將張小影送到了學校門口。

“其實這兩年來，你一點都沒變，跟我想的還是一個樣。”張小影看著劉裕民，微笑著說道。

“是嗎，你的頭發還是那麽短，不過沒有以前那麽亂了。”

“以前很亂嗎？”張小影認真的問道，還把自己的頭發捋在耳後。

劉裕民微笑道：“沒有，只不過現在比以前好看了些。”

這句話絕對是女孩子喜歡聽的話，張小影看著劉裕民眼眸閃動，沒有說話。

劉裕民覺得張小影的表情有點奇怪，“時間不早了，你早點回去休息吧，有時間我會來看你的。”

張小影不由自主地微微嘟著嘴，說道：“好的，那你小心點吧。”

兩個人誰都沒有離開。

“你先回去吧。”劉裕民首先開口道。

張小影故意堅持道：“你先。”

劉裕民笑了笑，“要是我們倆一直這樣的話，我們肯定會一直站在這裏。”他接著道：“以前你回家的時候，都是你先回去的，這次也一樣。”

劉裕民記得以前的事情？張小影心裏一熱，她輕輕地擡起下巴，“以前…好吧。”她看了一眼劉裕民，又垂下頭，看著自己白色的布鞋，終於轉身，向醫學院大門走去，她回過頭看了一眼，劉裕民還在那裏註視著她離去，向她招了招手。

張小影回到宿舍後，她輕輕脫下自己的白色球鞋，屈膝坐在床上，她抱著自己的雙膝，下巴輕輕地靠在自己的膝蓋上，想起了劉裕民的那張臉。

想著今天與他見面的場景，張小影有些欣喜，但是欣喜中有了一種淡淡的憂傷。

記得在小的時候，她見到劉裕民的時候總是很開心，而現在居然會有這樣一種感覺。

當他在學校門口向我揮手的時候，是不是在他的眼裏我還是以前那個張小影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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